一剑霜寒四十州

作者: 
潘建国

 

  壬辰年中秋之夜,自助晚餐结束了,荼毗法会尚未开始。我心情凝重,如梦游般漫步于大学堂主楼周围。十余年来与老师在一起的一幕一幕,都历历浮现于眼前。
  2000年世纪之交,我的事业进入到一个低谷。当时自己非常迷惘,自信心也跌落到了谷底,这促使我想去寻求一个人生的答案。
  曾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我不停出入于各大名山古刹,拜访名僧大德,但始终没有寻找到我认为究竟的答案。直到一个偶然的机缘,我读完了南老师的《金刚经说什么》,读后似乎有所感悟。然后连续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像当年在大学里看金庸武侠小说一样,废寝忘食地读了所能找到的南老师的全部著作。懵懂中我似乎找到了答案。我想找老师求证。
  2002年夏天,我启程赴香港寻师,但当时不知道老师住哪,后通过朋友打听到,北角的佛教图书馆是老师办的。我就带上了我出版的宣纸版佛像图书,敲开了佛教图书馆的门。接待我的是和蔼可亲的亲证法师,亲证法师未能满足我见老师的愿望,但答应将我的书转交给老师。没想到,在我离开香港前,法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再去一趟佛教图书馆。我到后,法师交给了我一个红包,告诉我这是老师给的书款,说老师从不接受无偿捐赠,并转达了老师对我出的佛像图书的高度评价。亲证法师告诉我,如果想亲近老师,可以到义乌双林古寺找体悟法师报名,老师年底会在那里带领大家打禅七。我回来后就直奔义乌双林古寺,与体悟法师结了缘。
  2002年底,我提前赶到双林古寺做义工,和师父们一起建禅堂、盖食堂、接送客人。大年三十夜,体悟法师和宏忍法师带领大家开始共修,七日后,盼望已久的老师来到了义乌,并带领大家开始打禅七。
  这个禅七,可以说彻底改变了我的心性。我认识到过去由成功走向失败的根源就是那一念无明,我知道了佛菩萨不会保佑一个只有自利之心的人,每个人都应放开心量、积极利他,彻底的利他才有可能真正的自利,我懂得了菩萨行是一个在家居士的天职。离开双林古寺前,我暗暗发了一个愿:如果有机缘,我一定要建一个居士禅修道场,让更多的人能享受到正信佛法的熏陶。
  这个禅七让我重拾了信心。之后,我举家迁往了北京,开始了新的事业,同时,也开启了工作之外的慈善事业。
  愿力真的是不可思议!机缘就真的不期而至了。2007年6月27日,我们与绍兴县人民政府签订了建设会稽山弥勒圣境的协议,协议明确:圣境的核心建筑就是“兜率天宫”和“会稽山龙华寺”,核心理念就是“包容和谐快乐”,圣境性质就是慈善公益的而非商业的,所有股东的出资均不能参与分红,所有利润都用于慈善和文化建设。
  但真的要打造兜率天宫,一连串的问题都来了。首先,从古到今还没有人造过兜率天宫。兜率天宫是什么样的?没人知道!无助中我去请求老师的指导。老师笑着说,他也想去兜率天宫,但还没去过呢。老师说,你可以依据经典——《弥勒上生经》,参考善财童子参弥勒的描述。在老师的指导下,我们把兜率天宫的各要素整理了出来:宝宫的形态像须弥山,山下有香水海,宝垣是七重的,莲花是其重要特征,龙王和水是不可或缺的,善法堂和天冠弥勒是核心。这样,我们和创作团队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在国内外收罗素材,终于创作出了兜率天宫的效果图。当我把效果图拿给老师看时,老师笑得很灿烂,大加赞赏。
  建筑的形态确定了,佛教文化又如何定位?如果仅走唯识法相的路线,担心这个法门太深奥,不容易向大众普及。犹疑不定中我又去向老师求教,老师告诉我,兜率天宫要定位在中华文化的弘扬,儒释道等各宗文化都可宣讲,兜率天宫就是个讲法的地方。佛教文化上,更要包容各宗各派,可以建八大宗坛,让八宗有成就者都到兜率天宫登坛讲法。龙华寺的定位要以禅宗为主,也比较切合现在的人间佛教和居士佛教。并告诫我,切不可把当今佛教烧高香撞头钟那些迷信骗钱的把戏带到龙华寺里来。龙华寺要多搞禅修和佛教文化交流,多做慈善利他的事业。老师的这些话,成为我们打造兜率天宫及龙华寺的原则。
  经过五年多的建设,兜率天宫和龙华寺工程已接近尾声。今年六月底,我和弘宗法师到大学堂向老师汇报工程建设进度及明年开园的规划后,我如释重负般跟老师说:“老师啊,等我把天宫造好了,我就退休,跟在您身边修行好吗?”本以为老师会满口答应,没想到老师听了哈哈大笑,跟我说:“每个人缘分不一样,建完天宫你的事业才刚刚开始,谈何退休!”说完,起身拉我和弘宗法师到隔壁会客室坐下,指着孙文手书五代贯休和尚的“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的诗句,问我是否知道这个诗句的意思,我摇摇头。老师就给我们讲了这个诗句的典故:
  钱鏐称吴越王时,贯休和尚因避乱来到越地,写了如下的诗文赠与吴越王钱鏐: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
  钱鏐一见此诗,大加赞赏,但是嫌“一剑霜寒十四州”不合他一统天下称帝的抱负,传话让贯休和尚改“十四州”为“四十州”后才考虑见他。和尚心知钱鏐并无一统天下的雄才大略,便吟诗四句回复钱鏐:
  不羡荣华不惧威,添州改字总难依。
  闲云野鹤无常住,何处江天不可飞?
  即日,贯休和尚便包裹衣钵拂袖而去。至蜀地,受到蜀王王建的礼遇。前蜀建国,赐号 “禅月大师”。
  老师一再勉励我说:“你现在正当年,要有‘一剑霜寒四十州’的气魄!不要老想着十四州那点小事。虽然我不收学生,但你出去可以说是我的学生,这样做事会方便些----”听完这番话,我由衷地感恩老师的慈悲摄护,也更感受到肩负的重任和老师对我的殷切期望。
  我又向老师祈请:“老师,明年天宫开放时,我想请您老人家到兜率天宫莲花内的千人大法堂开堂讲法,好吗?”老师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老师让宏忍法师请出了两座供奉有“三乘同依佛舍利”的水晶舍利塔,让我和弘宗法师请回兜率天宫和华林园供养。我们在欣喜之余,不由得有些诧然。没想到,七月份就得知老师闭关的消息,九月二十日,从太湖大学堂公告知道,老师四大违和,正住于禅定。九月二十九日下午,晴天霹雳,消息传来:第二天下午让我赶到太湖大学堂,参加老师的荼毗法会,为老师送行。
  在老师的化身炉前,回想老师为弘扬中华文化辛勤耕耘七十余载,还用自己的生命给大家上完最后一堂课,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荼毗法会结束后,我看到了还站在老师化身炉前久久不肯离去的李总,上前对他说:“咱们都有个共同的遗憾,没能让老师亲临咱们的道场讲法!”他点头表示同感。
  也许是老师听到或感受到了我们的遗憾,在我凌晨回到绍兴入睡后,我梦到了老师:梦中,我陪老师参观兜率天宫,他老人家白衣飘飘,精神矍铄。梦醒时分,我满脸泪水且满心欢喜,我知道老师来兜率天宫了,他还要为期待已久的天人说法。
  我暗自下决心,加快兜率天宫的建设步伐,尽早完工。并发愿在天宫建造、供奉老师的真身塑像,能够让更多的人,生大信心,启发心智,慕无为道!
  我期待着兜率天宫建成开光的那一天,这是我立志弘扬中华文化的新起点。“一剑霜寒四十州”!老师,我记住您的教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