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家乡来,不亦乐乎?”
南怀瑾先生和我确是相遇是缘,相聚似亲;始终保持着乡情的亲切,长辈对晚辈的关怀,老师对学生的爱护。在见面之前的几年里,一直只是书信的往来。
在2000年10月2日晚上6点整,我终于在香港坚尼地道老师寓舍第一次晤面。老人家亲自开门,一见面:“有朋自家乡来,不亦乐乎?请问哪位是旭艳老弟?”我回答老师:“我叫旭艳。”“那位就是张忠强镇长啰,请进!请进!”坐安后,老师就递烟、倒茶,用家乡的话拉起家乡的事。问家乡的变化,乡亲们的经济条件,生活状况,问一些旧友是否健在,晚年可享清福,我一一作答,并和张镇长盛情约邀老师亲临家乡一趟,感受家乡的变化,不再是所谓的“咸水漫煎茶”的地团了。就会像温州艺人鼓词里的四句话:“回到家乡格外亲,亲山亲水有亲人,亲人日夜搞四化,家乡面貌日日新。”就是地团那一条老街没有变化。老师说:“我也很想念故乡,尤其地团叶。我生在此地,长在此地,可是难啊!难啊!恐怕这辈子都难啊!”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时间将近7点,拜访的客人陆续到了十来个。“人民公社”食堂就要开饭了,忠强看手表靠近我,老师一看我们的动作,就用家乡土话:“老弟啊,今天你到我香港这里来,就像到地团叶我家里吃饭一样。”我们就这样被留下吃饭了。在饭桌上,老师拉着我坐他的右手边,并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家乡的小老弟,这是我家乡的父母官(指的是忠强)。”在15年的书信来往,或赠书给我,皆呼我“老弟”。
饭后所有的客人都起来收拾盘碗,我赶紧起来准备端碗,就被老师拉住了:“你是第一次来,以后来就要干活啰!”饭后端上一桌水果,边吃边聊,大家一起聊,这时夜已深沉,在不大的屋子里,却气氛融融,我忽然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次日已是10月3日,夜里11点,我床头的座机铃声响了,一接是老师打过来的电话,约好明天晚上6点整再到他家吃饭。那天晚上一聊又是深夜,我深知老师在金温铁路竣工后的赠言:铁路已铺成,心忧意未平。世间须大道,何只羡车行。老师的用意所在要造一条人心向往的人文大道,所倡导之儿童智慧开发工作,重整中华文化断层工程。并吩咐我要在家乡推广。
“一定要把钱亲自送到”
香港回来后,我和忠强镇长把老师倡导的儿童智慧开发工作在家乡的花蕾幼儿园推广,原市委书记徐林义得知此事后,倡导在全市推广,并亲自打电话给市民政局要求办理注册手续,在第二天又给我两万元作为启动资金。老师得知后,亲自题词:乐清市绍南东西精华导读中心,后经民政局审批注册为“乐清市绍南古诗文导读中心”。老师还叫二公子南小舜和刘煜瑞先生必须把一万元钱亲自送到我手里。
12年来,我们秉承“在未成年人中开展中国文化经典的导读活动,从而提高未成年人的文化素质和道德修养,为素质教育,为全社会善良道德风气的形成贡献力量”的宗旨,以“在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的故乡“乐清”普及中华古诗文诵读工程。此项工程得到了乐清市委、市政府的支持和社会各界热心人士的积极参与,开展了一系列活动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2004年7月,导读中心选送三个节目参加香港“首届全球中华文化经典诵读大会”,三个节目均获得奖项,其中《中庸》获得最高奖项——孔子奖。2004年10月,乐清市的“中华古诗文经典诵读工程”入围“中国精神文明网未成年思想道德建设创新奖。”去年在太湖大学堂,老师问我,这项工程“还在做吗”,我说“是啊”。他还和我开玩笑:“到时候人家说复古,追查下来,我们两个人都会被杀头的。我年纪大了,杀头不要紧,你还年轻啊,杀头太可惜啰!”我说:“老师您都不怕,我怕什么。”接着,我们哈哈大笑。
“我给你讲个小故事”
2010年9月18日,风和日丽,我和乐清市旭阳寄宿小学的三位领导来到了老师创办的太湖大学堂进行跟踪学习,来时老师一再叮嘱:“要来学习,至少一个星期,要和学生一道吃饭,一道上课。”
当天下午5点多钟,老师在马宏达秘书的陪同下接见了我们。老师请大家喝咖啡,聊他小时候在家乡的趣事,谈国学,谈中国的现代教育。谈兴正浓时,老师话题一转:“旭艳,我给你讲个小故事。”老师打开了话匣子:阴间有个18层地狱,关押着罪孽深重的人。有一天,18层地狱的人突然听到脚底下有敲打声,于是他便大声问:‘地下何人’。地下回答:‘我是位教师,因为没有教育好学生,做了误人子弟的事情,被打下十九层地狱’。我深深地理解老师的用意,他是在告诫我:创办学校,搞教育,一定要重视师德教育,不能做误人子弟的事情!
回到乐清,旭阳寄宿小学的领导班子做了深刻的反思:要秉承南老师的意愿,做好文化的传承教育。于是,诵读国学经典,成了旭阳小学每天的必修课。书法、武术、围棋等传统技能教育,也引进了课堂,时时陶冶着学生的情操,净化着学生的心灵。三年来,旭阳小学的办学声誉日益提高,得到了广大家长和社会的认可。南老师所倡导的文化重建要从儿童抓起,教育儿童在人格、智慧、责任感、自制力等方面得到全面发展的教育理念将继续在旭阳小学发扬光大。
“以后再来看我”
回想十多年和老师往来,历历在目,倾听老师的教诲记忆犹新,特别是老师写给我的条幅“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叶旭艳思而志之”,这是对我一生的勉励。
近几年去太湖大学堂,老师面带笑容还和我开玩笑:“以后要经常来看我啰,我们见面一次少一次。”我说:“老师您会长命百岁的。”“噢……,人都九十多了,说不定哪天想走就走。”我和老师在去年7月1日约好今年中秋节再见面。
今年7月份,我突然想起要提前去看老师;7月9日我和太湖大学堂马秘书联系此事,老师说:“这里夏令营很忙,你个人找时间过来吧,不要带人来了,也不要带海鲜了,人老吃不动了。”听到老师很忙,我想还是等中秋吧,想不到老师却提前一天安详地离去了。
写到这里,我的喉咙哽咽了,再也写不下去了……